也是这样一个天气,我和一个身形魁伟的好汉并肩走在四方中学的人工草坪上,他的眼睛望着天边的白云,深沉而抑扬地说:生活中怎能没有诗!?
我从人生无边的废墟中抬起头来,无限景仰地看着他,他满脸胡碴,胡碴上弥漫着金色的阳光,反而使他的脸很有些模糊,很有些荒烟漫草之感。那一刻,我好想赠他一裘青衫,一把剑,外加一壶老酒,好把他的意气风发武装成一首豪迈的宋词。
他,就是诗人老杨,一个外表粗犷、内心诗意的汉子。
认识他,是在春风语文团队组建之初,才俊满座,都是参会的老师,他上台演讲,即席诵打油诗一首:
彩蝶翩跹入晴空,
教改迎来旭日红。
人面个个添喜气,
桃花点点笑春风。
诗不见得太好,但很是应景,博得满堂掌声。他朗诵的时候,满脸都是阳光,那阳光是从胸膛里透射出来的,很明亮,有着一种极快乐的感染力,让人想在心里开出花来。
古往今来,抒情都是诗人的天性。无论直抒胸臆还是借物起兴都是抒情,看见天地间风花雪月,听闻人世间悲欢离合,都想坦露一下心迹,表白一番性情,还要广而告之,唯恐别人不知。曾有一位诗友拿她的诗给我看,问写的好不好。我看过不言语,再问,我说,火车岔道了,她羞赧而退。诗人是藏不住秘密的。所以有人说,诗人是人类的儿童。
我现在的校长,与我同龄,在一次家庭聚会上,说起性格决定命运的话题,我因多喝了两盅,情不自禁的吐露心声说:校长你看咱俩哈,你走上工作岗位的第一天,比我走上工作岗位第二十年,都显得老成。说话幽默得体,做事兼顾大局,思虑周到细致,这些我到现在都学不会。我的性格决定了我的命运,我佩服你,你当校长,我当教师。
我有心无肺快人快语,而校长心结千重声色不动,我们都是这世界上的好人,只不过我们不是一个类型。
但老杨和我是一类型,物以类聚,同类项是很容易合并的。他有心无结,只要一见面,必然凑一块,东拉西扯一番之后,总是要把话题回到诗上。以诗论道,是我们的共同语言。我问:老杨,有新作没?
老杨总是有的。有次我有点儿想念他,就给他发微信说,老杨,发一首你的诗来,他竟一下发来四首,其中有一首,录下共赏:
细数流年
文/古道柏杨
捡起颗颗贫寒的旧日
用爱串起四季的风霜
精心制作起纯金的项链
献给最倾心仰慕的女郎
面对绯红羞涩的太阳
心中喜悦如波涛荡漾
相伴同尝了光阴的苦涩
并肩创造出香甜的梦想
幸福洋溢在沧桑的脸上
舞动云霞快乐在流淌
岁月偏爱赐予我芳华
我将挚爱在心底珍藏
细数流年写怀旧的诗行
打磨文字把一天天擦亮
我对这首诗的解读是这样的:话说这一年老杨评高级涨了工资,正好是结婚纪念日,想起和自己同甘共苦的老婆,心里满满的都是感动,毅然取出三千块,给老婆买了一挂金项链,回到家,吃过饭,关上门,收拾停当。老杨小心翼翼郑重其事,从锦盒拿出金项链,把老婆给惊得目瞪口呆,喜出望外,然后,老杨深情款款,无限温柔,亲手给老婆戴上,又捧着老婆不再年轻的脸蛋儿,看了又看,瞧了又瞧,亲了又亲,直把老婆弄得十分羞涩,如同少女,满面绯红,一头扎到老杨怀里,再然后,情不自禁,二人又重温了一次洞房花烛……解到这里,老杨不同意了,说,那天有洞房,没花烛。好吧,没花烛就没花烛吧,我解读诗歌又不是回放录相,老杨说没有,就是没有。
这些年,老杨的诗歌一直很高产,他的诗在很多报刊杂志不断发表已过百篇,蜚声国内,有很多粉丝拥戴,我只是其中一个。老杨的诗,无论古体诗,还是现代诗,无论叙事诗,还是哲理诗,大都通俗易懂,诗如其人,简单,洁净,纯真如孩童。我喜欢读老杨的诗,其实不如说我喜欢读老杨这个人,从他的诗里,我总是能看见他的样子,开心笑着,一脸阳光。以至于他给我一种错觉,我觉得:老杨本身就是一首诗。
去年老杨进了城里的学校,一下子忙得团团转,我问他还有诗没,他说没有,有闲才有诗。但不大一会,竟又弄出诗来:
惭意难消悔自身
愧不当初入禅门
你若有意来引领
好梦春光涤灵魂
这首诗写的藏头缩脑带着我的昵称,好像认定了要让我度他。可我知他尘心未了,就回说你入了禅门,孩子谁来教?嫂子跟谁过?老杨想了想,这个问题挺麻烦,就不再提了。
在这人世之间,有人以名利交,有人以权势交,有人以酒肉交,而我与老杨则是以诗文交,他虽不是那鼓琴的伯牙,我也不是那解琴的子期,但谈诗论文之间,足可自娱娱人,诗不见得写多好,诗只是一种态度,一种活着的方式。春风秋月,落花流水,时光就以这样的方式一天天过去了,我辈也行将老矣,然有雅友如此,心甚慰矣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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