读老子,我惊诧于他的睿智与达观,来自他无与伦比的辩证。他说:
天下皆知美之为美,恶已;皆知善,斯不善矣。有无之相生也,难易之相成也,长短之相刑也,高下之相盈也,音声之相和也,先后之相随,恒也。是以圣人居无为之事,行不言之教,万物作而弗始也,为而弗志也,成功而弗居也。夫唯弗居,是以弗去。
他是说:
天下人都知道美之所以为美,却不知道那是由于有丑陋的存在。都知道善之所以为善,却不知道那是因为有恶的存在。有和无互相转化,难和易互相形成,长和短互相显现,高和下互相充实,音与声互相谐和,前和后互相接随——这是永恒的。因此圣人用无为的观点对待世事,用不言的方式施行教化:听任万物自然兴起而不为其创始;有所施为,但不加自己的倾向,功成业就而不自居。正由于不居功,就无所谓失去。
我们的世界,永远都是一个两极世界。天与地,日与月,阴与阳,明与暗,水与火,上与下,远与近,古与今,前与后,热与冷,甜与苦,好与坏,善与恶,亲与疏,男与女,爱与恨,你只要说出万事万物的一个方面,肯定会有另一个方面与之相对,二者相依相存,相矛盾又相统一,相互冲突,水火不容,却又你中有我,我中有你,不可分离。这一刻,它是大善大美,可一转眼,又成了大凶大恶;从前面看,美不胜收,可换个角度,却又不堪入目。这个时代,你以为它神圣崇高,可弹指一挥,它又成了无耻之徒。
这世间,有什么人,什么事,什么物,什么感情,什么真理,能保持永远的光耀、公正、美丽、动情、正确无比?什么是永远的大是与大非,永远的真理与廖误?当你说起永远的时候,也许有人已经有人在提出质问:永远有多远?
我们永远都无法确定!
一切都是暂时的,转瞬即逝!再崇高的思想,再悠久的感情,再正确的真理,再美丽的生命,都一样,都短暂地存在之后,一切“大有”归于“大无”之中。如果有一日一切重生,你会在哪里?我又会在哪里?前生后世又到哪里说去?
如果你能意识到你还活着,意识到你能感觉到痛苦,或者快乐,这就是一件多么值得严重庆贺的事情!如果你能把握你的人生,把握住生活的舵,让它有一个好的方向,你将是一个多么幸福的人!
清代的张潮说,生太平世,居湖山郡,官长廉静,家有余钱,父母康健,娶妻贤淑,生子聪慧,可谓全福。
似这等全福之人,观当世竟有许多。可真能享此等全福的人,却不曾听说有过。何故?全福没有绝对的,因为它与全祸相伴随相生,有与无相互一转,你我又到哪里寻去?到桃花源里到乌托邦里寻去吧,连寻到的好梦也是短的,更不用说全福了。
唉,我的爱情呢,我的家庭,我的事业,如此等等组成我的此生此世,是与非,对与错,痛苦与幸福,短暂与长久,都不须去想了,不等想清楚,就没了,老子啊,到那时,我不能追你骑青牛而去,却恐要在归于大无的一刻,和所有的世人一起承受你冷冷的嘲讽吧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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